謀殺女性曾可減刑的意大利，極右翼政府為何推動設立「殺害女性罪」？｜Whats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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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28日，又一位意大利女性被發現死於她的前男友之手。她叫瑪蒂娜，14歲，住在那不勒斯。兇手稱：「我這麼做是因為她拋棄了我。」

每個月，意大利人都能在新聞上看到這樣的悲劇：女性被自己的伴侶、前伴侶或者單方面的追求者謀殺。2025年以來，此類案件的兇手最年輕只有19歲，最老的已有86歲高齡。

2024年記錄在案的殺害女性事件有99起，意大利刑事警察出具的年度報告稱，在家庭/親密關係犯罪領域，大部分女性被害人是被自己的伴侶或前伴侶殺害的，而男性受害者則主要死於親戚熟人之手。

對此，天主教會到司法部門，再到市政府，學校等機構，一次一次表示「震驚」，「譴責」並呼籲「團結」。在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之下，似乎意大利市民終於意識到，針對婦女的暴力確實威脅到了整個社會。

在這種背景下，極右翼的意大利政府推動了「殺害女性罪」的立法。

女性謀殺：一種意大利特色

意大利曾經一直是一個法律上在婚姻和兩性關係中相當照顧男性的國家——直到1970年12月，意大利才將離婚納入法律的框架，賦予意大利普通夫妻自由離婚的權利。在此之前，意大利人如果想要離婚，需要上訴梵蒂岡教廷的羅馬聖輪法院。

甚至，1970年通過的離婚管理法案也並不是最終有效，意大利人要一直等到1974年的離婚全民公投，離婚合法派才最終以大約6:4的比例，保住了他們的勝利成果。

比不能離婚更糟糕的是，意大利女人「不能」被伴侶發現自己出軌。1960年代的意大利喜劇電影《意大利式離婚》（Divorzio all'italiana）就描述了一個故事：一位男爵渴望擺脫妻子，但在意大利又不存在離婚，因此他決定從肉體上消滅妻子。為了讓自己的謀殺獲得法律的支持，他製造了妻子出軌的假象，最終，得益於意大利的「榮譽謀殺法」，男爵只在監獄度過了極短的時間。

是的，榮譽謀殺制度並不僅存於大衆想象中的中東國家，在意大利，這一法案直到1981年才最終廢止。

意大利此前的榮譽謀殺法規定：被謀殺的女性如果犯有通姦罪行，殺人兇手的刑罰減至原有的六分之一以下。此外，墨索里尼政府還推動過法案，規定只要男性可以迎娶被自己強姦的女性（即使是未成年女性），那麼強姦罪就不成立。認為強姦不是對個人權利的侵害，而只不過是一種對社會道德的損傷的法律，在意大利一直存續到1996年。

女性領導的政府會對女人更好嗎

一方面，在法律終於修改的幾十年後，意大利依然有不少男性謀殺自己的女性伴侶的情況。另一方面，女權主義也在蓬勃發展，2025年，意大利已經有超過60個城市舉辦大規模婦女節遊行，用罷工抗議來自男性的暴力。

所有人都看向政府。於是，一項象徵性干預措施應運而生了。2025年3月8日，意大利部長會議批准了司法部、內政部、家庭和機會平等部以及機構改革和監管簡化部提出的法案草案，該法案要求引入「殺害女性罪」。

根據該法案，因歧視、性別仇恨或阻礙婦女行使權利和表達個性而導致婦女死亡的犯罪，預期處罰將增加至少三分之一，最高可判處終身監禁——這正是一直以來許多意大利女權組織在社交媒體上呼籲的。由於意大利早在建國時已經廢除了死刑，因此這已經是目前能給犯罪分子最嚴重的懲罰。

2022年11月11日，意大利總理梅洛尼於在羅馬舉行的一個新聞發布會上。攝：Alberto Pizzoli/AFP via Getty Images

殺害女性罪從此成了極右翼梅洛尼政府的重要政績，用以證明該政府確實將打擊針對女性的暴力犯罪置於社會治理的核心位置，並且認真履行了《伊斯坦布爾公約》。「第一個由女性領導的政府是站在女性一邊的政府，左翼應該認清這一點。」意大利家庭和機會平等部部長羅塞拉在社交媒體上這樣說道。

一直以來，作為意大利極右翼黨派意大利兄弟黨的主席，梅洛尼都被認為是意大利現存法西斯勢力的盟友，而法西斯意識形態從並不掩飾對女性的貶低乃至攻擊傾向。

為了洗清這一嫌疑，梅洛尼不止一次按照身份政治的邏輯，試圖用自己的性別來回應左翼的攻擊。來自單親家庭的她，通過曬出與自己外婆、媽媽以及姐姐的合影，來展示自己與女性站在一起，相信女性的力量，她甚至來自一個「母系」家庭，一個家中所有女性都已經離開丈夫的家庭——這還不足以讓左翼閉嘴嗎？

梅洛尼也一向以繼承極右派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價值觀自居，大力宣揚傳統的社會願景：「我是女人，我是母親，我是意大利人，我是基督徒。」

梅洛尼熟練地使用了女權主義的語言，而推選女性領導已經成為西方右翼政黨一種行之有效的選舉策略——擁護一位金發女強人既可以展現政黨有能力跟上時代的變化，又可以建構一種傳統白人基督教女權，從而抑制少數族裔女權的聲音，併為自己的政策開脫。

梅洛尼正是這種策略的得利者，她擊敗了傳統右翼男性，成為意大利共和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她支持佩羅塔入主國家審計系統，使得女性得以掌握國家財政大權，她宣傳自己的母系家庭。她在事實上似乎實現了左翼女權主義者的許多追求，從而得到了意大利女性的支持和追捧。

梅洛尼式「逆煉女權」的觀點也在攻城略地：女人必須成為母親，女權主義者是醜陋的，暴力來自移民，白人男性正在被摧毀。

同時，梅洛尼的政府正在起草阻止墮胎的法案，並試圖禁止將同性伴侶登記為孩子的父母，如果說這些行動並不一定會全面落實，更多類似一種面向右翼票倉的意識形態作秀，那麼，推動取消最低工資（受益者主要是從事不穩定工作的婦女），增加育兒婦女領取失業金的難度，將女性可以領取退休金的社保繳納年限優惠適用範圍縮小等政策，則是讓許多人批評：梅洛尼式女權的真實面目是一種只包括富裕白人基督徒女性的女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