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到你哭一場,都是一種娛樂
蘇玉華是其中一個沒有事前要求提供訪問大綱的受訪者,連一些間接來自經理人、電影公司的溫馨提醒都沒有。她只是微笑打了個招呼,補補妝、整理一下西裝外套。
「你不會問一些我不懂答的問題吧。」
一部電影,一個故事,第一句說話往往都是最重要的。一個訪問也是。連錄音掣(按鈕)都未按下去,就好像已經被她拉上舞台,入了一場戲。經驗豐富、防備記者提問的明星比比皆是,然而,讓你隨意發問,顯得樂在其中甚至主動「問返你轉頭」(反過來問你問題),觀察你有何反應而回應的受訪者,真不容易遇到了。
尤其是談演戲時的蘇玉華,流露著一份狂熱,卻又專注清晰,見她有時眼神凌厲,充滿稜角,一講到演戲就不跟你客氣,也不轉彎抹角,時而忘形,卻有份堅定的單純。對於一個從事演藝工作三十多年,早已見盡星光巷、娛樂圈裡一切世故的資深演員,仍然有著這份單純、這些稜角,我想是蘇玉華獨有的。
蘇玉華,香港舞台劇、電影、電視劇演員。於香港演藝學院畢業後,加入香港話劇團並參演舞台劇,隨著電影《我和春天有個約會》(1994)聲名大噪而獲邀加入無綫電視。廿多年間活躍於電視圈,代表作包括《茶是故鄉濃》(1999)及《錦繡良緣》(2001)等,期間亦主演過《生死界》(2002)、《新傾城之戀》(2006)及《暗戀桃花源》(2007)等經典舞台劇。2017年約滿離開電視台後,繼續專注舞台劇及電影演出,首度主演電影《正義迴廊》(2022)即獲提名金像獎最佳女主角,今年則憑獨角戲舞台劇《完美證供》獲2025年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電影新作《不赦之罪》於同年上映。
「一個演員的路是鋪鋪清(每次都要從頭開始)。你這一次做得好,不代表下一次也做得好,沒有說你一定永遠都那麼好。」
有些人看我做戲,覺得拗(撓)爆頭
走遍劇場、電影和電視台幾個大小圈子,甚至在綜藝節目拿走了美女廚神頭銜而街知巷聞的蘇玉華,終究並不樂於做一個「多棲藝人」。雖說演出形式瓣瓣(每個領域)都有,但隨著演藝事業的累積,蘇玉華近年愈拍愈少,卻愈來愈精。當香港人曾經熟悉的那些影視紅星已然走樣乏味,流於荒腔走板地食老本、賣情懷之際,蘇玉華走的是完全另一條路。

從一年游走幾部電視劇,再兼顧舞台劇演出,到現在這樣,要幾年時間才肯首去演一部電影,但蘇玉華每次出手,都是像《正義迴廊》(2022)、《完美證供》(2024)和《不赦之罪》(2025)這樣的作品,都要求挑高難度、新嘗試。
「都不是呀,有些人覺得我好,但都有些人看我做戲覺得拗爆頭(令人費解)。」蘇玉華笑言外界過譽,自己並不是次次都做到一場好戲。「這也是我覺得有趣的地方,因為一個演員的路是鋪鋪清(每次都需從頭開始)。你這一次做得好,不代表下一次也做得好,沒有說你一定永遠都那麼好。你可能遇著這個 project,不是你不好,可能是你的對手不夠好,或者配合得不夠好,或者題目或製作不夠好。但下次又可能樣樣都好,不過問題是你自己不好,總之有太多因緣際會在裏面。當然是我比較幸運的。」
蘇玉華承認,自己近年很挑劇本,看人、看題材,也看時間,不是那麼輕易答應演出。「甚至不是去『挑選』,是我會『嚴選』劇本,所以我選擇的都是我很喜歡和很想做的東西,或者我覺得自己很有感覺、很挑戰到自己的作品。」以最近完成的舞台劇《完美證供》為例,便是全程獨角戲,在舞台上孤軍作戰:「我知道我有九成的機會是失敗的,但我仍然選擇去做。因為我知道這個戲的價值在哪裡,或者我知道如果我做得到的話,其實我在當中磨練了什麼。」
寬恕是一件大家都會避開的事
「她就是走來走去,沒有說話,但她就是講了最多的東西。那不是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一些抗議或反叛。」
剛憑《完美證供》獲頒今年香港舞台劇獎的最佳女主角,不到幾個禮拜,由蘇玉華主演的電影《不赦之罪》也正式上映。

《完美證供》改編自澳洲劇作家 Suzie Miller 的《Prima Facie》,原著早已奪得多個國際戲劇大獎,獨挑大樑的演出難度更不用多說,是公認的當代劇壇 master piece。不同的是,《不赦之罪》屬兩位年輕導演林善和譚善揚的首部劇情長片,是一部新手上路之作。蘇玉華卻動了心,她解釋道:「最初是監製(廖婉虹)找我,問我有沒有興趣,我當然是問,有沒有劇本看?其實什麼都不用說,看完劇本就最清楚了,因為有劇本我就知道自己會接還是不會接。」
「看了劇本,我發現很有意思,然後我就問可不可以約編劇和導演出來見面,我想了解他們寫這個劇本的出發點,或是他們想藉著這個戲去說些什麼。」她接著說:「香港電影從來很少講寬恕,或者去講宗教,甚至是很多時候大家都會去避開的東西,我很驚訝 Antonio(譚善揚)寫到這樣的劇本,他很年輕,才 22 歲而已,但是他有興趣在劇本中探討這些,我覺得很好。」
「做演員其實有何所求?不外乎就是求有趣。而 Antonio 寫了幾個我覺得很有趣的角色,牧師、牧師的太太,一個所謂的強姦犯,然後還有他們的女兒。」說來無獨有偶,《完美證供》故事描述一名為強姦犯作刑事辯護的律師,成為性侵案的主角,而《不赦之罪》則描述黃秋生飾演的牧師重遇性侵自己女兒的強姦犯。前者說的是法律與定罪,後者關心的是信仰和寬恕。

牧師認為是神的指引,要他去寬恕這個強姦犯,蘇玉華飾演的牧師太太卻不是這樣想。夫妻之間,有著神性與人性的掙扎。黃秋生與蘇玉華已是老拍檔,幾年前合作過舞台劇《狂揪夫妻》,今次兩人再度扮演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蘇玉華形容,最有挑戰的那一場,就是整部電影的開場,她和黃秋生的第一場戲。牧師在家裡接受訪問,蘇玉華自己一句對白都沒有,甚至連鏡頭也沒有拍到她的表情。
「她就是走來走去,沒有說話,但她就是講了最多的東西,那種不是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的一些抗議,或者反叛,(她的狀態)會告訴你,其實我不妥這個情況。」蘇玉華解釋:「當丈夫正在客廳接受採訪,太太故意很嘈,她好像很不 considerate,為何你明知這樣都要發出聲響。我覺得那場戲很好玩,就是有一種張力和那種引人入勝,都很 attack,誘惑觀眾想看下去,究竟這兩個人發生什麼事,你看下去就明白。在整個戲的開端,有一場這樣的戲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很喜歡。」
戲劇是時代反應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產物,1980年代不會拍到《不赦之罪》的。這就是藝術獨特之處,不同時代呈現不同的東西,因為戲劇就是反映那個時代的文化、歷史,或人的狀態。」
電影花了不少筆墨去描寫牧師和強姦犯之間的心理衝突,反而牧師太太/母親的角色處理得很低調,觀眾只能猜想她最後是否寬恕了強姦犯、放下了他害死自己女兒的仇恨。蘇玉華形容,角色難演,是因為談寬恕這件事本身都很難。「我可以理解這位母親是真的很人性化,對這個強姦了我的女兒、或者導致女兒自殺的強姦犯,她是充滿仇恨,她很憤怒。因此她脫離了教會,她不再相信這個宗教,她覺得,神為什麼要把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家、在我身上、在我女兒身上?」
「我的女兒死了,這個男人強姦她,他當然有罪,我老公不讓女兒墮胎,導致她自殺,我老公也有罪。但其實這樣是未完的,我作為媽媽,也沒有了解過自己女兒在學校的那些問題,我女兒其實有罪,我也其實有罪。講遠一點,就是這個社會,或者網絡世界,社會的教育制度,如何容許這些事情發生?」

「她一直放不下這種仇恨,但去到最後,你會感覺到這個角色(的心裡是),對呀,我是很憤怒,我不能夠寬恕他。其實她一直在找出路。當每個人處於一種仇恨、困境、痛恨或很大的情緒衝擊下,人生中都會問這個問題,究竟我如何繼續走下去?」
「於我來講,我選擇去演繹媽媽的角色,我是理解她、認同她的,不是將她困在那種情緒裡,而是她要找出口。所謂的寬恕,除了你是否可以寬恕別人,更大的是其實你可不可以寬恕自己,給一條路自己可以走下去,讓時間去沖淡一些傷痕,而不是逼自己入去一個黑洞裡面。」
所以,另一幕令蘇玉華覺得很有挑戰性的戲,就是電影最後,牧師太太重遇強姦犯時的一段對話。「那場戲,劇本本身是沒有的,是我們花了很多功夫去讀劇本,在研究和調整的過程中我提出來的。我覺得,我作為觀眾或作為演員,都很希望、很期待這位母親和所謂強姦犯的這個男孩子會有一場戲。如果有,會是一場怎樣的戲呢?他們會說些什麼呢?還是他們會不說話呢?她有沒有原諒對方呢?那個男孩子會怎麼反應呢?」
電影以牧師重遇強姦犯開始,以牧師太太重遇強姦犯結束。蘇玉華代入自己的角色答道:「我是未必可以寬恕你,但我是不是可以用一個人的角度出發,去對待我身邊的人?這個男生其實付出了他的代價,我不能夠、還不是時候去寬恕你,但是哪怕是一個陌生人,我都可以對你有一種關心,或者我可以對你有一種善意,對你有一種關懷。」
令到你哭一場,都是一種娛樂
「我不覺得只有令你笑,令你爽那些才叫娛樂。可以令你思考,或大哭一場,都是一種娛樂,都是一種作品跟觀眾之間很好的交流。」
近年香港電影常被歸類為黑暗、沉重、壓抑,充斥各種負面情緒,《不赦之罪》這個關於仇恨,對寬恕之道有所質疑的故事,也似乎渲染著相同的色調。「我覺得不是,都有些很歡樂的東西。我看《九龍城寨》也覺得很開心,《破.地獄》是另一種,我覺得它給了我一種光明的感覺。我們如何用另一個角度去看死亡,如何好好地過活,都不是那些所謂很沉重的社會議題。」

「現實一點說,若果 budget 這麼少,可能真的只可以拍到這些題材,但我覺得都不是因為這樣的,而是那個編劇或者那個導演真的有話想說。如果這個話是值得去說的,那就值得去拍。」蘇玉華接著說:「每個時代都會有它的產物,現在可能大家就是在經歷、反思這些東西,那很自然就會藉著創作在不同媒體呈現出來。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不會拍到《不赦之罪》這些戲,因為那時的社會不會造就到這些東西,我覺得這就是藝術創作或者戲劇獨特的地方。在不同時代就呈現不同的東西,因為戲劇就是反映那個時代的文化、歷史,或者那種人的狀態。」
「但是不是等於這些電影就沒有價值,或者它太沉重,所以不要說。都不是呀,人生就是那麼沉重的啦。」蘇玉華大笑,認為能夠為觀眾帶來一點力量,或是一點思考的作品,都值得去講,只視乎說得好不好:「大有大講,小有小講,當然我明白的,既然人生都已經這麼沉重,你拍些開心、好玩、笑餐飽(好好笑一頓)的東西,不是更好嗎?如果你想做這些東西,你就做;但有些人想做別的東西出來,自然會去做別的。」
「這又引申到一個更大的課題,就是創作應該是自由的,我們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講的,什麼都可以拍的。只要你有能力去做到它出來,講到你要講的說話。而且我又不覺得就只有令你笑,令你爽那些才叫娛樂,可以令你思考,或者令你大哭一場,都是一種娛樂,都是一種作品跟觀眾之間很好的交流。」
我不滿足於留在公仔箱
「我知道,如果我在電視台都可以生存的話,我在任何的地方地方都可以生存下去。」
蘇玉華最「多產」的年代,當然都是一年拍四、五部電視劇,從配角一直演到第二、第一女主角的日子。入行三十餘年,蘇玉華有超過一半時間是無綫電視合約藝員,佔了她演藝生涯一段很長的歲月。
「我自己回頭都會想,為何我會做電視做了二十多年,好像很渾渾噩噩。」蘇玉華笑著嘆了口氣:「講笑而已,其實一點都不渾噩,只是我覺得自己花了很多時間在電視上面。當我在電視工作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有不斷地努力去做好每一個劇本,去經營好每一個角色,每一次都是,也很幸運地拿到很多不同的、也很不錯的角色。」
「我是由舞台跳到電視的,最初我是完全不懂,很多東西都要重新開始去接觸和學習,也認識了很多不同的演員和朋友,是一段很好玩,學了很多東西的一段時間。而我知道,如果我在電視台都可以生存的話,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存下去。」
「不要忘記在我做電視的二十多年裡面,其實我都在演舞台劇。」她說。

「你不需要他永遠出現在眼前,他做過的事,留下的作品,才是最具價值的,那是永遠一輩子都會喜歡或追隨的東西。」
細數萬千星輝的電視台年代,除了那些老少咸宜的黃金時段長劇,蘇玉華同樣分身於劇場,演過不少經典的舞台劇目,從最早期重演了無數遍的《南海十三郎》和《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到後來包括賴聲川名著《暗戀桃花源》、香港話劇團的《新傾城之戀》、高行健的《生死界》等等,劇種繁多,也為她打開了作為演員更多的可能性。
「在那段時間,我是一年一個,或者兩年一個去做舞台劇,因為我覺得唯有在舞台裏面,或者可以做到一些我認為是上乘的劇本,去繼續追求自己的進步。」舞台劇的蘇玉華,保留了她演員的本性,甚至是一點任性。「我覺得做舞台是自己去吸收養份的重要機會,因為做電視有時事與願違,或者有些事情你控制不了,有些未必很有質素的劇本,但你仍然都會去做,但舞台就不是。每一次我都要嚴選,因為我是專登(特意)找時間出去做的,我還可能同一時間要做舞台劇和電視劇,我會加倍地辛苦,所以如果那件事不是我最喜歡的,或者我覺得它真的很好,為什麼要做呀?」
幾年前,在電視行業起了很大轉變,蘇玉華決定不再續約,「離開 TVB 以後,我就很自由了,真的做什麼都可以,我反而會做多一些舞台,然後又會有電影的出現。至於電視,可能我真的拍了廿多年,覺得真的夠了,到現在我都沒有一個念頭要去拍電視劇,但當然,可能會有一個很好的劇本出現,或者是一個很吸引的班底,可能有一天我又會很動心。」她答得篤定:「但在這一刻,沒有。在電影的世界,在舞台的世界,已經有太多我不懂的東西可以去學習。」
本位是一個「演員」
當年帶著知性,溫文形象的蘇玉華,是一個很能夠「入屋」(接地氣)的演員。離開電視台,其實就告別了自己累積、建立多年的根基。不過,她坦言不留戀這些「入屋」的形象。
「那我已經入了屋喇,你還想我有多入啊?」她想了片刻,忽然說:「我覺得,當有些人進入了你的心,他這一輩兒就是『入』了,譬如我們是不會忘記張國榮、梅艷芳的。當然我不是拿自己跟張國榮、梅艷芳比較,我意思是『入』的那件事。你已經認知到他的演出,你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是一個怎樣的表演者,他就永遠都在那裡。」
「譬如我到現在,都仍然很喜歡關正傑。關正傑已經離開了這個圈,不唱歌已經幾十年,他在哪裡呢?可能今天沒人知道。但他的歌、形象,或者那種很正氣,那種『如果我有個男朋友,我都希望他是這樣』的想法,仍然都在這裡。你不需要他永遠出現在眼前,但是他做過的事,他留下的作品,才是最具價值的東西,而那是永遠一輩子都會喜歡或追隨的東西。」
「我只可以說我的本位,不在於選擇電視,還是電影,還是舞台,不在哪種媒體上。我的本位是,我是一個演員。」

「所以,我已經在電視台做了二十多年,你還想我留在一個公仔箱裡做多二十多年,不會的了。我自己是很不容易滿足的人,我對很多東西仍然很好奇。我很想去看、去學,我很想去再擴闊自己,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很大,我知道厲害的人很多。」
問到離開電視台及普羅大眾的目光,選擇投放更多精力以舞台劇作為演員本位,蘇玉華卻頓了一下,直言:「如果你問我是否真的有什麼覺悟,或者你犧牲了很多去選擇做舞台,不是的。我只可以說我的本位,不在於選擇電視還是電影,還是舞台,本位不是在哪一個媒體上面,我的本位是,我是一個演員,在這一刻我可以選擇舞台,我可以選擇電影,我也可以選擇電視,或者不同的表演形式。」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有足夠成熟的程度,或者去到一種階段,就是我完全開放,我可以讓自己去接受很多不同的事情,不同的合作,或者在不同的表演機會裡提升自己,擴闊自己的眼界。」
「像你說秋生、阿豪(謝君豪)他們有一段時間專注去了電影,我覺得不是的,都是看大家碰上怎樣的機會,是有意思、有興趣去做的,那就去做。」她說。
「小眾一些是不是等於他沒有那麼重要?那當然不是,等號不是這麼劃的。」
小眾並非不重要
每一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哪位演員能夠贏得「影后」,素來都是城中熱話、傳媒焦點。但較少人留意的是,今年只隔一日,在衣香鬢影的金像獎翌日,就是香港舞台劇獎,蘇玉華便憑《完美證供》贏得「劇后」。坊間對舞台劇獎的關注程度不高,傳媒著墨於政府願不願意繼續支持舞台劇行業,其實多過哪些作品得獎。
「不認知就是會有這個結果,其實外國不是這樣,外國的電影頒獎禮與舞台劇頒獎禮像 Tony Award、Critics Award 都是同樣很受重視的。當然,那個分別就是,電影可能是大眾的,比較接觸到多一些人,reach out 的觀眾是大量的,這個是事實。舞台是少一些的,畢竟你要花八百多元買一張票去看,而且可能有些人 afford 不到,又可能時間遷就不了,可能錯過了,又不可能在串流平台再看到,舞台劇真是沒有,所以它是小眾一些的,這個也是事實。但小眾一些是不是等於他沒有那麼重要?那當然不是,等號不是這麼劃的。」

她接著說:「究竟怎樣去界定它們的價值,其實我不知道,但起碼在那個行頭是被推舉出來,即是在那一年裏面是有傑出的表現,你去到最後三強,那你都不是 nobody,應該是做了一些挺好的作品出來。我只可以說,我會用這條尺去量度每一個獎項的價值。」
說罷,蘇玉華隨即反問,為何一直覺得做舞台劇是邊緣、附屬?「附屬的意思是什麼?你是否想說,它並不是最主要、最想做的事情,有空才去做一下的事情,所以就叫附屬。」
誠然,有些趨勢在過去一兩年特別明顯。隨著電影市道下滑,在所謂的寒冬期裡,香港電影產量大幅減少,轉而投向舞台劇,爭取有限演出機會的演員則愈來愈多。比起動輒過千萬製作的商業電影,投資成本較小的舞台劇,逐漸電影圈淡靜時的另一出路。
「那你覺得做舞台劇是否那麼退而求其次的事?對於你來說是不是?」蘇玉華答道:「起碼我不是這麼想。當然,譬如現在的情況是沒人開拍電影了,哪有電影來找你,有很多演員去做舞台劇我覺得都無可厚非。而當有些演員在舞台上有了名堂,他們走去拍電影,我覺得都是相輔相承的。其實你想去拍電影,也要人家要你才行。」
「可以去做舞台劇是一件很寶貴的事,每一個演員都應該去試的,無論你是做電視的,做電影的。那種難度你在任何的媒體都不會經驗到,以演員的修練來講,是一次很大的提升。」
每個演員都應該去試舞台劇
「但對於我來說,我所接收到的是,可以去做舞台劇是一件很寶貴的事,每一個演員都應該去試的,無論你是做電視的,做電影的。我覺得十個可能有九個都很想嘗試去做舞台,要去挑戰一下自己,那種難度你在任何的媒體都不會經驗到,是一種很大的滿足和成功感。以作為一個演員的修練來講,是一次很大的提升。那怎麼會是一個退而求其次,這個說法首先我要否定,我不認同。」
她補充道:「可能我是在戲劇的訓練裡長大的,舞台是所有戲劇的起源,所以我不會認為是附屬,或者是次要的東西,反而我覺得基本上大家對舞台劇的觀念或看法,應該是看高一線的,因為他們知道那是難的,而且那是罕有的。看電視你坐著不用錢就看到,看電影起碼要買張票,但舞台劇可能是這十場,你還要給八百多元。在一個特定的時間裡面,譬如星期五八點半開場,你六點鐘下班,要去吃飯,約了誰在哪裡等,接著要準時進劇院,手機全關,什麼都關了,就是去欣賞舞台上那班陌生的演員,去做一台真正、真實,有血有肉的表演給你看。」
「AI 暫時不能夠取代舞台的,因為那是人的真實的表演。在這一刻,我仍然很 old school,人始終是我覺得最可貴的東西。」

「那對我來說是一種矜貴、難得、一期一會、無可取締,錯過了就沒有的一個經驗,等於你還記得那年我演過《暗戀桃花源》一樣,你不記得劇情了,但你會記得蘇玉華是做舞台劇的。」
「我不是想說做舞台最大、最巴閉,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覺得整個生態就是這樣的。我們每一個媒體都有它的重要性,都有它存在的價值,你可以去選擇電視、電影、舞台,而你得到的 satisfaction,得到的 experience 都很不一樣。但我都很肯定 AI 是暫時不能夠取代舞台的,因為那是人的真實的表演。對耶!AI 可能幫助到電影的 art-tech 製作,但人的表現,暫時來說,我不覺得可以取代。難道你放一個機械人上台表演,不會有人看。」
「在這一刻,我仍然很 old school,人始終是我覺得最可貴的東西。」
演戲綜藝?演技不是只看一滴淚
「演技不是這樣去評的一件事,你這個哭得好一點,那個喊得不夠聲,No,不是這樣去比較的。」
當香港的電視、電影甚至舞台劇的生態,都逐步走向大灣區時代,香港影視紅星北上發展,甚至長駐內地、改說國語,都已經見慣不怪。不過,蘇玉華仍然很香港製造,至今都沒拍過內地劇,尤其是近年蔚然成風的內地選秀節目,廣邀香港演員、導演、監製坐鎮擔任導師,其中都有許多蘇玉華的舊拍檔,甚至演藝學院的同門。
自言 open to everything 的蘇玉華,卻始終不為所動。
她苦笑道:「哎呀,要我回答這些問題,首先我根本不喜歡那些節目,演技不是這樣去評的一件事,你這個哭得好一點,那個喊得不夠聲,No,不是這樣去比較的東西。如果你要我去評,我寧願去學院,或者我開一個班去教演戲。」
「我意思即是,唱歌跳舞都還可以這樣去比賽,你去不到那粒音,你就是去不到那粒音,你走音就是走音,跳芭蕾舞你的腿卡住了,那就是未到家,你是可以量化它的,但什麼是演技呢?演技有太多東西去平衡,不是只是看你這粒眼淚,不是你有無聲嘶力竭,而是看你究竟是否切合到那個人物、那個處境、那個關係,作出的這種情感的表達,如果你只是在那個比賽裏面做一場戲,然後去那些叫什麼,『飆戲』呀,哎我不懂用這些術語啦。」
「什麼是演技呢?不是只看你這粒眼淚,不是你有無聲嘶力竭。如果你只是在那個比賽裏面做一場戲,然後去那些叫什麼,『飆戲』呀,哎我不懂用這些術語啦。」

「演戲有趣的地方應該是,你永遠都不知道結果是什麼,但你不是一定要知道結果才去演,不是的,而是你會很 treasure 那個過程,你在發掘這個人物,或者是你作為一個演員,在製作裡面經歷了怎樣的探索及跨幅。你不會知道出來的效果是怎樣,但你仍然奮不顧身去挑戰自己,去嘗試。」
「這才是我認為演戲最有價值的東西。」蘇玉華總結道。
「又或者我會想,除了演戲、做演員這個崗位之外,我是否可以嘗試其他崗位?可不可以令到一些事情發生,藉著我而令大家去認識我們的下一輩,或者一些年輕的演員,我覺得自己好像現在處於一種這樣的時刻,現在是一個這樣的階段。」她聳聳肩,打趣道:「不知道呢,總之是有些東西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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