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過後，伊朗還有什麼牌？｜Whatsnew

以色列6月13日襲擊伊朗，伊朗還擊，然後美國6月21日空襲伊朗三處核設施，伊朗揚言報復，一度引起外界擔心局勢升級，甚至擔心伊朗會封鎖霍爾木茲海峽（The Strait of Hormuz），擾亂石油市場、重創環球經濟。不過，伊朗只在6月23日象徵式向卡塔爾的烏代德（Al Udeid）美軍空軍基地發動襲擊，並沒有造成傷亡。美國總統特朗普翌日宣布促成以伊停火。這個脆弱停火能否維持是一大懸念，以伊敵意經過近兩周後只有增無減，但伊朗目前還有什麼牌？

經過十三日戰爭後，伊朗元氣大傷。伊朗30名軍方高層被殺，伊朗的防空系統被破壞，以軍在戰爭期間取得伊朗西部及德黑蘭的制空權，並毁壞了伊朗80％防空系統。伊朗開戰前估計有2500枚彈道導彈及數千計無人機。據以色列國防軍，伊朗向以色列發射了約550枚導彈及1000架無人機，不過90％導彈都被以軍及美軍阻截， 大部份無人機更連以色列國界都未能到達，只有550架能對以色列構成威脅，但以軍截擊率更達99％。以軍估計，伊朗只剩下約1000至1500枚導彈，導彈發射器只剩下100個。

至於伊朗的核計劃是否如特朗普所言已完全被毁，目前仍然人言人殊。以色列軍方指，行動已將伊朗取得核武計劃延緩數年。伊朗官員固然淡化美國空襲的效果；美國傳媒6月24日引述外泄國防部情報報告稱，伊朗的核計劃並未有完全被破壞，美軍空襲只是延誤了核計劃數月。以色列雖然也殺害了至少15名核專家，但伊朗仍然擁有相關知識及技術，國際原子能機構亦表示不知道伊朗400公斤純度達60％的鈾濃縮的下落（武器級別的純度為90％）。伊朗要重新發展仍然有可能。今次衝突是否反而鞏固了伊朗發展核武的意志，仍然有待觀察。

伊朗將封鎖霍爾木茲海峽？

不過，伊朗海軍的實力在12日戰爭期間未有受創。伊朗會否襲擊波斯灣一帶的石油設施，甚至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向來為觀察家關注。

霍爾木茲海峽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石油咽喉要道之一。全球大量原油經此海峽運輸。據美國能源資訊署，2024年，經過霍爾木茲海峽的石油日均流量為2,000萬桶，相當於全球石油消耗量約20%。經過此海峽運輸的液化天然氣亦佔全球約20％。若伊朗在該處發動襲擊，將對全球油價及經濟有影響。

美國早已不再依賴波斯灣石油，據美國能源資訊署，美國2024年自波斯灣國家的原油進口量已降至近40年來的最低水平。美國2024年經由霍爾木茲海峽從波斯灣國家進口約每日50萬桶的原油，佔美國石油液體消費量僅2%。但霍爾木茲海峽的安全仍掀動全球油價，對一直想壓低油價的特朗普而言更重要。除了影響石油運輸外，封鎖此主要水道亦影響區內美軍調動。美國在中東地區至少19個地點設有軍事設施，其中8處為永久基地，截至6月15日，中東地區約有4萬美軍。《紐約時報》在以伊停火前便引述兩名匿名國防部官員稱，封鎖可能會令美國在波斯灣一側的掃雷艦孤立於霍爾木茲海峽之外。

據美國情報機構估計，伊朗擁有約5000至6000枚水雷。伊朗擁有25艘潛艇，理論上在霍爾木茲海峽部署大量水雷。《金融時報》引述法國智庫「戰略研究基金會」（Foundation for Strategic Research）近期一份報告，稱若伊朗決定封鎖海峽，行動相信將由伊朗革命衛隊海軍部隊的少將格蘭姆沙希（Abbas Gholamshahi）主導。他將動用2,000枚海軍水雷、無人機、快艇與直升機封鎖海峽。倫敦國際戰略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的資深研究員柴爾茲（Nick Childs）認為，伊朗已發展出相當多樣的非對稱海軍戰力，可以對美軍造成嚴重干擾。

美國空襲後，伊朗議會亦通過關閉霍爾木茲海峽的決議，但最終決定權在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手中。美國國務卿魯比奧警告，伊朗若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等同「經濟自殺」，更呼籲極依賴海峽的中國向伊朗施壓。

不過，伊朗始終沒有這樣做，箇中一大理由便是因為這意味着要跟美軍公然對抗。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以來，伊朗統治者雖然把美國視為敵人，但一直避免正面衝突。即使美國2020年在伊拉克暗殺伊朗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伊朗只是對美軍駐伊拉克基地作象徵式反擊。

不襲擊霍爾木茲海峽原因也跟伊朗經濟有關。伊朗大部分石油都是通過該海峽運往海外市場。中國2024年經霍爾木茲海峽入口的原因卻高達480萬桶，2025年首季更升至540萬桶。

封銷亦傷害其他石油出口國利益，令伊朗在區內更陷孤立。沙特阿拉伯經霍爾木茲海峽出口的原油及石油產品2024年為每日550萬桶，為各國之最。伊朗近年積極跟阿拉伯國家改善關係，2023年在中國斡旋下跟沙特阿拉伯恢復外交關係。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伊朗問題專家薩賈德普爾（Karim Sadjadpour）形容，伊朗的某些報復手段在戰略上如同「自殺式炸彈攻擊」。若在霍爾木茲海峽佈雷、攻擊油設施、對以色列發射飛彈，雖可造成他方重大損失，伊朗也難以承擔後果。

以色列期待的「政權更替」會發生嗎？

目前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已86歲高齡，接班議題長期籠罩政局。此次以色列行動多次明示或暗示意圖促成伊朗政權更替，更把哈梅內伊列為暗殺目標。美國雖表示無意推翻政權，國防部長赫格塞斯強調「從未以政權更替為目標」，副總統萬斯亦重申此立場；但特朗普卻在6月22日社交平台卻一度反問，為何不可以政權更替。美國的態度足以叫伊朗警誡。

在美國空襲後，以色列於翌日再次襲擊伊朗，不僅摧毀福爾多核設施周邊道路，還攻擊德黑蘭多處政府機構。以色列國防部長卡茨（Israel Katz）表示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打擊伊朗的「政權目標」與「鎮壓機構」，包括監禁異見者的埃溫監獄（Evin prison）。有媒體指出，此舉意在鼓勵被拘者逃走，鼓勵伊朗人反抗政權。

對伊朗而言，當前的首要任務已非報復，而是維護政權穩定。自1989年出任最高領袖的哈梅內伊現年已86歲，其接班問題近年一直籠罩伊朗內政及外交。特朗普提出的停火倡議，無疑為伊朗提供了一個體面的下台階。以伊衝突迄今，並未出現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所期待的伊朗人民起來推翻政權的局面，反而促使伊朗當權者藉機鞏固民心、對外團結、對內則加緊鎮壓異己。隸屬伊斯蘭革命衛隊的巴斯基民兵（Basij）近日在全國各地展開行動，拘捕任何被懷疑為以色列當間諜的人士。根據非政府組織 Iran Human Rights 統計，至少已有223人遭到逮捕。

另一值得關注的發展是，以伊衝突亦在伊朗政權內部引發權力變動。伊朗一直是神權政權，大權一直握在哈梅內伊手中。哈海內伊在衝突期間藏身地堡，將決策權交給一個由伊斯蘭革命衛隊主導的委員會。隨着多名軍方高層被以軍暗殺，外界關注伊朗權力中心已轉向一班軍方少壯派。《經濟學人》更估計，伊朗最高決策權似乎已由教士階層轉向軍方，是1979年伊朗蘭革命以來首次。

伊朗專家目前正密切關注哈梅內伊的接班人選，而這批新生代將領的動向也是焦點。這些新上位的軍方領袖是否將展現出更務實的傾向，專注於振興經濟，而非急於與美國及以色列對抗，備受外界關注。然而，他們在對美對以的博弈中經驗尚淺，仍缺乏過去領導層所累積的外交與戰略手腕。過去伊朗高層一貫奉行的「戰略克制」，在這次衝突中亦有所展現，成為局勢得以緩和的關鍵因素之一。新一代領導人是否會延續這一方針，選擇以妥協與務實來維繫政權穩定，還是將轉向更強硬的立場，堅持發展核武，將決定伊朗未來的走向。但他們的選擇，亦取決於以色列與美國在接下來跟伊朗的互動。伊朗手中至今仍未動用的底牌，是否終將亮出，仍有待局勢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