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潭尾(又名攸潭美)位於新田與元朗之間的大片谷地，三面環山，由多條非原居民村落組成。根據本土研究社資料，攸潭美村自 1905 年起便有人定居。說來慚愧，我在香港生活這麼多年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直至上年開始留意北部都會區的發展計劃內容，「牛潭尾」這三個字才開始映入眼簾。政府於2024年11月公布牛潭尾發展建議，當中指出最早會於 2027 年收回近 127 公頃的土地，發展成大學城、第三所醫學院、醫院等，以配合新田科技城的創科發展。
位於牛潭尾的新興農場於2021年開始舉辦「粟米100」活動，於上年9月中我在社交平台留意到「粟米100」第六期的耕種活動。參與者會獲分配一塊約200呎的農田，在導師的指導下，由零開始，親自動手開田，水利規劃、培苗種植、施肥、病蟲害處理、收成及批銷，務求體驗到農作物由生產到銷售的整個過程。思前想後下，最終我在9月下旬報名參與，展開為期四個多月逢星期日下午進行的栗米耕種活動。
在香港一隅相遇，每人都有各自的原因來到這裡
這次第六期「粟米100」耕種活動由導師阿華帶領，共有九名參與者分成四組，他們都各自有著自己的原因來參與這個活動。參與者阿雲及Phoebe是結伴一起參加，阿雲說因為看過南韓有關農務耕種的綜藝節目，想一嘗節目中藝人種出農作物後的成功感，加上「想試下脫離城市，做下indie嘢(indie 本形容有別於主流商業唱片公司所製作的音樂，後擴展形容事物為另類、非主流等意涵)」，因而對耕種有所興趣。她更介紹朋友Phoebe一起參加，Phoebe 仍在求學階段，對生活有感迷失，因此希望多嘗試體驗不同的事物，藉此尋找方向。
參與者Victor 及 Chris 也是結伴而來。Victor因工作關係而有留意新界的土地事宜，因而留意到新興農場「粟米100」的活動。他談及與同事說起逢星期日來耕種的事，同事笑說：「好人好者去耕田？如果得閒，星期日去番工嘛！」他自己也不無掙扎，「其實每次星期日放假一起身，諗起要坐 1至2個鐘車入嚟，就覺得辛苦(笑)！」，但他仍舊每個星期來到農場，是因為他在這裡找到平靜及喘息的空間，「日常生活太繁忙，上落車又爭位，郁啲就鬧交，同埋太多計算」。他續說：「依度單純啲，剩喺諗住點樣耕好塊田，聽下河邊嘅聲，清吓旁邊嘅野草，聽吓烏蠅嘅聲，你自己會慢返落嚟。」Chris則認為生活在香港，很多事物太垂手可得，不知道眼前的事物是怎樣由來，「香港太方便，好多嘢唔知點嚟，唔知 process 經過幾多嘅嘢，先行到依一步 。」 Vicor 補充說這次耕種活動令他體驗由零到有農作物收成，感覺「生活最基本嘅嘢：食，喺要經歷好多嘢。」他說道曾與同事討論本地菜與內地供港菜的價格差異，同事說：「出面賣12蚊4支栗米，本地栗米憑咩賣咁貴？」他認為他們有這個看法是因為看不到本地耕種的勞力付出與價值，「種嘢太辛苦！開田、鋪水帶、追肥都喺勞力嘅表現！」
另一參與者阿詩，於前年剛大學畢業便曾在南涌參與生態社區實習半年，對農耕生活有一份嚮往，希望可過著「半農半 X 」的生活(「半農半Ｘ」是由日本作家鹽見直紀提出，「半農」代表自己參與農務，「半Ｘ」則是指從事自己所長的工作，以換取固定收入，並與自身及社群建立正面的關係)。阿詩於 2019年留意到橫洲收地的爭議，及後於疫情時注意到有關本地農業的討論，開始思考土地及農業與自身的關係。於參與生態社區實習的過程中，農友說過的幾句話令她至少仍記憶猶新，大意是指我們過去經常去爭取一些事物，但我們卻很少自己去創造一些東西。她認為農耕是帶有創造元素的行為，除了會有農作物收成外，更可創造自己所喜愛的生活方式以及社群聯繫。
參與者TY及Steven 則與我同組，問及 TY 及Steven 參與原因，TY則表示「想同大自然親近啲」。她自小居住於城市，一直很少接觸大自然，覺得耕種是令人「有種舒服嘅感覺」，加上一直欣賞本地菜的質素，認為較新鮮及甜美，所以一直希望可以有機會親身參與耕種本地菜。Steven則即時回應「因為好玩！」，他及後認真訴說：「成日喺街市、超市見到啲嘢嘅現成貨，好想知啲嘢點樣由一粒種子變到依家咁樣，成為食物。」話說回來，我則剛巧有空餘時間加上農場位於即將收地的範圍裡，「究竟農夫喺點樣耕種？喺就嚟收地嘅土地上耕種喺點樣嘅感覺？」我便帶著這個疑問去參與活動。
導師阿華成為導師前也曾是「粟米100」的參與者。記得有個星期日的徬晚，阿華細說選擇成為農夫的原因。小時候，阿華在鄉村長大，婆婆和舅父是務農維生，然後他來港發展，卻發現工作上人際關係太複雜。有次在農場嗅到燒青草的氣味，讓他想到一個年少的畫面：鄉村農田旁有一口井，他小時候常在黃昏時坐在井的旁邊，遠眺燕子飛過。這種在農田心安的感覺令他決意選擇務農。
變幻裡，記住種種感覺，記住記憶
「粟米100」是希望於收成時能有100棵栗米作為目標，但最後收成數目除了看參與者付出多少努力外，氣候也是關鍵因素。活動來到今年2月頭收成之時，沒有組別達到100棵栗米的目標，但大家覺得好像都不太緊要。或許最重要的不是最後有沒有100棵栗米收成，而是我們有沒有享受其中。
收地在即，報導刊出之際，當局已於村內開展地質鑽探前期預備工程。當氣候轉變，眼前的事物開始消逝，我身處其中，會記住第一次來的時候是懷著戰戰競競的心情，會記住在烈日下開田很是辛苦，會記住我們一路培苗一路聊天說笑，會記住在翻泥時在田裡看到田雞跳躍，會記住黃昏夕陽下的牛潭尾田野景色等。好好記住每份感覺，記住記憶，是我可以做的事情。
甫踏入農田，青草味繞着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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